他的身份
他的身份
“李书记，我真的吃好了。学校还有点事，就不多打扰各位领导了。我自己回去很方便的。” 莫寒枝身体微微前倾，确保只有他能听见，压低声音柔柔说道。 李修远刚把头侧过去，已经拿起公筷准备为她添菜，却听见女孩说自己要走。 他低头，目光落在莫寒枝几乎未动的碗上。 “是我考虑不周。锦庭的菜式偏传统，你们学生未必喜欢。来，看看有什么想吃的。” 说罢，修长的手指按下已经坐立不安的莫寒枝，示意将菜单拿来。 服务员很快送来一本精美的菜单。 莫寒枝见这位李书记“大动干戈”，而环视一圈，周围人都在笑着说“李书记怜香惜玉”，也有人说自己没点好菜，李书记务必下次要再给他一次机会请他们俩吃饭。 她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荒谬。 犹如冰水浇头，她瞬间清醒过来。在这群谈论着亿万生意的人之中，只因为李修远的莫名举动，自己的喜好突然变成了他们的重要议题，这种虚荣令她不禁心惊rou跳。 菜单缓缓翻开，一道道奢侈到她难以想象价格的菜品跃然纸上。 见身旁的女孩出神，李修远误以为她一道菜也不喜欢，轻声问：“这里没有你喜欢的菜吗？你想吃什么，可以直接让厨师做。” “没有不喜欢，就这个吧。” 莫寒枝回神，不想再多生事端，随意指了一道菜便合上菜单。 餐桌上又恢复到那副热闹模样，只是这次大家对莫寒枝更加热情，她几乎招架不住，努力思索才顽强守住隐私。 最后还是新菜上了，李修远让她慢慢吃，众人才转移注意力。 明白自己一时半会是离不开餐桌了，莫寒枝只好乖乖吃饭，好在锦庭不愧是京市知名顶级餐厅，每道菜也无愧于价格，让她能感到一丝徒劳的慰藉。 周围人谈笑风生，或奉承或互捧或自贬，只是都默契地不再打搅莫寒枝用餐。 见莫寒枝用餐速度渐渐放缓，李修远结束谈话，伸手为她递上一张湿巾。 “期待下次见面，我们就先行一步了。” 清隽挺拔的男人站起身点点头，便带上急忙擦拭嘴角的女孩离开包厢。 又走到锦庭门口，灯光从不同角度泼洒下来。他们的影子起初被拉得很长很长，在地上划出两道清晰而平行的界线。可随着脚步移动，更多的灯光在他们身后束缚、切割，将两道影子不断拖曳、变形、揉皱。走到车前时，那两条独立的黑影终于交织在一起，于最顶端揉成一团不分你我的浓墨。 犹豫之下，莫寒枝还是开口了： “麻烦您送我到地铁口就好，现在才九点不到，我坐地铁回家也很方便。” “送佛送到西，让你一个人走这段夜路，我怕是今晚回去了也睡不踏实。” 李修远挑挑眉，难得透露出一点锋锐气。示意司机不用下车，亲自拉开车门，又伸手示意某人上车。 所有婉拒的台词都被他这句话堵了回，莫寒枝突然意识到，在他绝对的好意面前，自己任何推拒的行为都会只是不识抬举、小题大做。这种认知让她涌起一股无力的愤怒，只好不再争辩，沉默地坐上车，男人还贴心地为她用手挡住车头，避免碰撞。 莫寒枝身体僵硬地贴在另一侧车门，几乎要嵌进去，倔强地尽可能拉大那微不足道的物理距离。 好在一路上李修远没再说话，只在她紧张地望向窗外时，才温声提醒：“快到了。” 车在离校门还有百米左右的距离缓缓停下。 这个距离刚刚合适，既不会直抵门禁让她成为风暴中心而难堪，又远未到她可以安心道别的范围。 “就送到这儿吧，再近对你影响不好。” 李修远解开车锁，语气寻常得像公事公办： “回去早点休息。今天辛苦了。” 莫寒枝如梦中醒，慌忙去拉车门，急切得甚至有些发抖。 “莫小姐。”他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。 她背脊一僵。 “下次见面，”李修远的声音里含着一丝极淡却不容错辨的笑意，“希望你别再跑得这么快了。路上黑，看着点脚下。” 莫寒枝没敢回头，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，几乎是跌下车。直到走出去十几米，她彻底流入回校的人群，背后那两道沉静的车灯光柱才缓缓调转，无声滑入车流。她回头，只看见尾灯融进一片璀璨，像巨兽瞳孔散发的微光。 回到宿舍，舍友们并没全都回来，莫寒枝将借用的化妆品放回室友桌上，便拿上衣服去浴室卸妆洗澡。 做好一切后，她躺在床上搜索起李修远，发现资料少得像被精心擦拭过。 她又换了一个关键词：华信集团李修远。 这一次，搜索页面却弹出一排排格式庄重、措辞严谨的新闻通稿。 《华信集团总经理李修远牵头高新科技会展》 《华信集团总经理李修远接下重担，担任党支部副书记》 《华信集团召开2016年度会议》 ………… 她一条条点开，那些宏大的标题、遥远的成就，与他递来湿巾的修长手指、车窗边含笑的侧脸重叠在一起，拼凑出一个更加庞大、也更加令人无力抗拒的身影。 关掉网页，莫寒枝将自己埋在被子里，模糊中，她感到今夜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，但是具体是什么，她想不出来，也不愿细想。 她只是蜷缩起身体，等待睡意蔓延，没过白天的光怪陆离，将名利场的一角暂时覆盖。